1997年的时候，一场金融风暴席卷亚洲，捎带着全世界的金融圈都开始震荡。

  当除了预言什么都准的索罗斯狂挥镰刀割韭菜的时候，一个名叫陈万宁的年轻人却因为炒期货赔了个底掉精光，随后入职了一家互联网文学公司。

  后来的后来，年轻人开始写剧本，他把这一个网站写成“同福客栈”，放到了《武林外传》的剧本里，人们由此记住了他的笔名：宁财神。

  不是每个人落魄时，都能遇到自己的“同福客栈”，宁财神是一个幸运儿，因为他遇到的那家网站，名叫“榕树下”。

  对于网络文学来说，又何尝不是如此，在这一年里，有太多的新元素萌发了出来，为98年的春风埋下来之不易的种子。

  在所有后来发了芽的种子里，BBS论坛是一颗，榕树下的个人主页是另外一颗。

  1997年，美籍华人朱威廉，开办了一个中文个人主页，起名：“榕树下”，一年多之后，他把这个变成了网站。

  如果真写一部网文史，朱威廉大概已经是故纸堆里的名字了，蒙着厚厚的尘埃，但如果时光回溯二十多年前，第一代网文人都不会对“William”这个称呼感到陌生。

  现在我们回过头去看，会觉得朱威廉回国创办“榕树下”这件事充满着梦想家的感觉。

  我们在上一期说过，最早一批玩网文的人实际上的意思就是海外的华人圈，只不过玩票试水写两笔牢骚的人很多，真金白银时间精力砸进来就鲜有人在了。

  而且之后他卖掉自己创业的广告公司，也收获了大笔资金（这个广告公司当时的收购价是1240万美元，直接撑起了榕树下的早期资产金额来源）。

  所以当他说要辞掉公司职务去办个人文学网站的时候，他们公司董事满脸黑人问号地问：

  “我没怎么想，就觉得这是我的使命，我就是要去做这件事情，可能是‘走火入魔’吧”。

  直到创办“榕树下”的很多年之后，朱威廉都没有看过绝大多数中国人耳熟能详的四大名著。

  站在1997年的关口上，我们得承认，朱威廉走了一条当时文艺青年所未曾设想的道路。

  当大家都在陶醉于港台小说的刀光剑影时，朱威廉想的却是“互联网新技术能赋予文字全新的力量，让文字传播更快捷，可以让更多的人拿起笔去写”，属实是大格局。

  想做就做，1997年的圣诞节，“榕树下”作为个人主页，正式诞生，朱老板开始正式招兵买马起来。

  这边敲完回车键，马上写的东西就会传遍千家万户，但榕树下偏偏对这一个模式说了“不”。

  在这一个模式下，作者可以在榕树下的个人主页上点击一个链接（现在一看好像有点诈骗网站的感觉），然后把自己的文章发到朱威廉的邮箱里。

  最初的的时候，没有人关注到这个不起眼的个人小主页，大概在一周之后，朱威廉的邮箱里才出现了第一篇投稿。

  这是网络文学迈出的关键一步，尽管后来陈村（榕树下的元老之一）曾反思说，编辑模式耗费了太高额的成本。

  但假如时光的长河逆流而上，我们以马后炮的视角来看，其实这个模式直到今天也在起着无法替代的作用。

  从这些年起点等网站的运营来，一个好的编辑、一次关键的推荐，也许就能创造一个新的大神。

  彼时的朱威廉或许不曾想得这么长远，但编辑审核的模式创新已经足以让榕树下一炮而红。

  早期的投稿者大多数是白领、教师和学生，散文和随笔大概占到了稿件的80%以上，在互联网信息还未泛滥的时代里，所有的投稿者都在盼着自己的文字出现在屏幕之上。

  许久之后的某一天，朱威廉前往昆明出差，在机场更新榕树下网站内容时，旁边就有人惊呼：

  到1997年底，整个中国大陆大概有三十万台电脑接入到了互联网中，而那时候榕树下的个人主页访问量达到了10W+，这是一个今天看来有些夸张的数字和比例。

  审核当然不可能再由老板亲自出马，一个在今天看来星光熠熠的工作班子就此建起来了。

  于是陈村来了，这位在传统文学界已经享有盛誉前辈，成为了榕树下的艺术总监。

  于是宁财神也来了，这位后来写出了《武林外传》的大才子，刚刚在97年的亚洲金融风暴中炒期货赔了个底掉精光。

  “那时候，榕树下的办公室，就像是陈万宁（宁财神）日后笔下的同福客栈”，同事赵波后来这样评价道。

  朱威廉至今能够回忆起安妮宝贝来应聘时期的场景，这个后来大红大紫起起伏伏的作家，来面试的时候“穿得很朴素”。

  朱威廉只用了五分钟就录取了这个姑娘，这个来自浙江宁波的女孩子后来在榕树下的当到了部门主管，98年顺理成章地开始写作。

  之后的故事，我们很熟悉了，安妮宝贝凭借《告别薇安》和《七月与安生》一炮而红。

  许多年后的年轻人也许不会再记得榕树下，但他们高中旁书店的书架上，一定会有安妮宝贝的作品。

  在偶像的动力下，开始在榕树下尝试写作，并参加了当年的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，拿了一等奖，获得了上海大学的保送资格。

  他的名字叫郭敬明，后来以小说闻名的他，在榕树下写的内容以散文为主，数年后，这些散文将会出现在《左手倒影，右手年华》之中。

  也许他的那句“愿你是阳光，明媚而不忧伤”，形容那个时代榕树下和安妮宝贝，更合适一点。

  他整日穿行于上海的大街小巷，宛如一道红色的闪电，期待着划开一个旧世界，亦或是在转角遇到一个新世界。

  路金波、安妮宝贝、今何在、宁财神甚至郭敬明这一代作家，时至今日，他们的网络作家身份慢慢的开始或是早已开始模糊化了。

  但当我们转头梳理网络文学源头这一并不遥远的起点的时候才发现，其实是现在的“网络文学”更狭义一些。

  小说从来不是文学的全部，八十年代朦胧诗派和先锋文学交相辉映的时候不是，现在亦或是90年代也不是。

  BBS论坛为后来的类型小说开辟了一条荆棘遍地的光明之路，而榕树下给了另外一条更艰难的路：

  所有的人总是在幻想，历史是一条线，从石器到铁器，从落后到文明，但其实这是一厢情愿的幻想。

  当九十年代末，互联网和网络文学的大戏刚刚开场的时候，BBS论坛是一个“江湖”，里面有刀光剑影，倚天屠龙。

  榕树下则更像是一个水泊梁山，各路大神在这里出没，大家坐在一起买醉狂歌，畅想着未来书写着的一切。

  如果要说，也许朱威廉不是这些年网文平台创业者里面最有能力的那位，却一定是最豪迈的那位 。

  朱威廉给宁财神、李寻欢（路金波）和邢育森这“三驾马车”开出了两万月薪的天价，这一个数字在当时的上海大概能买到6平方的房子。

  他给宁财神租了上海的花园洋房作为寓所，同时提供每个月往返北京的头等舱一张。

  “我觉得钱是最不值钱的，最值钱的是人，他们才是真正能创造价值的”，朱威廉如是说。

  这些“最值钱的人”，凭借着梦想的凝聚力和朱威廉的“钞能力”凑在了一起，由此榕树下很快就迎来了爆发式崛起。

  到2000年前后，榕树下的访问量已达到了日均百万，注册人数则是450万，他们每天可以收到5000篇的投稿。

  在朱威廉和陈村的努力下，贾平凹、余华、王朔和安妮宝贝、路金波等“两代作家”济济一堂，网络文学第一次旗帜鲜明地站在了传统文学面前。

  第一届大赛的冠军是尚爱兰，奖励是一次千岛湖之旅，那次旅行，尚爱兰女士带上了年仅10岁的女儿，小姑娘的名字，叫做蒋方舟。

  榕树下的员工们彼此举杯，这群大多不到30岁的年轻人看着窗外的夜空，都相信他们将创造一个新的文学时代。

  北岛的诗里说：“那时我们有梦，关于文学，关于爱情，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” 。